- 作者:lzbbcom
- 发表时间:2022-07-12 08:06:3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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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|袁志学
四、六盘山前后 平凉白水镇白水寺,30年代 1937年甘肃蒿店东门上不分回汉的标语 从泾川到平凉,沿着泾水迂回了150里,这段路上,表现出西兰公路的养路工程奇劣。自然,泾水是北方式的河流,河床经常变幻而少固定,但在这段路上,我们竟不能看到有一个良好的桥梁,和一段行着不崎岖颤震的路,高山是坡度太大,平地则完全是高低难行,这也难怪,西兰路上走一九三七式的新车,也不敢保险能够到达终点。一路上遍地是坏车,六盘山在眼前,伏在车顶上,都不能不替我们的铁骆驼担心和险途心悸。离平凉50里到蒿店,入镇口的大门旁有着斑落的标语,大字是“不分回汉”。出镇时,电线杆上高悬着一个人头,是为杀一警(儆)百用的,给过路的人们看看:政府对于劫车盗匪的严厉。荒凉的六盘关在四周,没有大的出产,一亩地只能长出100斤洋山药蛋(马铃薯),这是人们普遍的过冬食品。西北一带的丘陵是土的,当地人称作“原”,但六盘山则完全是石头的,人们公认是个“山”。到了三关口,庙宇中的当当钟声令人忆起昔日威风飘飘的杨六郎,古代的西北决不是今天的凄凉,遗留下来的伟大遗迹也可以告诉我们过去的富丽。西兰路上古迹真是多到使人不可计数。到了六盘山根,粗看并没有什么异状的褐色山峰,近处看,可以看到山阴处浮着亮晶晶的白雪。山顶,温度突发20度,高出海拔4400尺了。铁骆驼喘着气,一步步地爬上了盘道,电射形的盘道,一重又一重,各色的杂石断层成云片状剥落,特别是酱色的泥板岩最多,铺在地上,粉碎风化为胶泥。有些地方,小泉流水,虽然在太阳底下,可是水流已然结冰,只有日光下的一层,缓缓地向前飘动着,开拓出来一条小道。山高处,没有树,风太硬,连杂草都长不高。明朝窦文诗说:“溽暑有风还透骨,芳草积雪不开花”,正是指这个黄渭二水的大分水岭而言。当我们在山顶上抚摸亮晶晶的雪时,下山了,又是长长的盘道……下山了,长长地一滑下去,先到了隆德,这是一个回人很多的小城。天暮时候到静宁,这又是一个土山坳中小盆地上的县治,明时弃守此地,金人乃得长趋入蜀,地方因遭破坏,穷困而且无大的生产。同车来的,路上见了一位公路的工程师,记者先把“道听途说”的许多话去问他。他对于工程时代的黑暗情形同表憎恨,因为他还是一位抱着牺牲精神来西北服务的青年人。我们都感到政府的大量金钱花掉,在下属的重重剥削下,只是逼迫民夫作些垫土平面的工作,而不愿意相当金钱购买平面机、小型压力机等物以实事求是,结果作下来,仅是一堆平整的浮土,一遇到雨季,全路崩溃,真是一件大失计。盼望这次修路能够不再走上覆辙,青年的工程师,尤其要彻底肃清这边区的重大黑暗。夜色里的静宁城内走一转,百余家商店有半数挂着“管业分处”的招牌,在公开卖烟,购买者如过江之鲫,每家每日可卖出三两,每两平均2元5角。这样寒苦的地方,鬼也不会相信,每日有400元变作袅袅的青烟。 五、一步一步的穷苦 定西永定桥,1933年 抗战时期西兰公路上的汽车 这一路上无时不在担心我们这匹铁骆驼要失掉了活动力,终于它病倒在静宁了,在这里候了一天,承公路局主事人的好意,使记者得重新购票,搭乘他们已受了八天风霜的载客柴油汽车上路。西北路上一步比一步的穷苦,每个人都是花了他们最大的劳力,而得到了最小量的报酬。翻过祁家大山,看见地壳变动使旧日的甘陕大路下陷,左公柳被埋了树梢,山中积水成“海”,因为一部分地层没落了。报告一个不好的消息,这部柴油车子只走了60里,坏了。在界石铺换乘了一部露天的柴油载货车,大家下来推了半天,走出了20里,车轮爬不上那百分之十的大坡,据说又坏了。两部车子的司机似乎早就开好了会议,把客人抛在界石铺——这里不是车站,便相携风驰土拥而去,坏车子也会风驰,若非记者亲见,决不敢制造谣言。一行旅客30人,面对面地望着赴进了那古风犹存的几家小店,这时候老规矩已不存在,每日价目依然是2毛,可是不再送吃一碗面条。我们一行人在这里候了两天整,刮着西北风,下了不太大的雪。请想想旅客这时候对于公路局的印象吧,大家聚在一起,所谈无非是这一条路的“路谱”,打电报没有电,派人搭车去车站交涉,而来往频繁的军用车又绝对不允许乘坐。客店对面是一所学堂,昨日有太阳,学生都骑在墙头或蹲在屋顶朗诵“子曰,诗云”,今天阴天了,不闻人声。记者进去参观,学生正分布在各墙脚下烤火,中间有校长室,上面墨书“礼义廉耻”之意义,校长见了外来人不说话,而学生则纷纷从书堆中找出了国语。这里(指静宁界石铺),是昔日的名匪区,老百姓都习惯以此为副业,但现在因驻了一个营的交通兵,维持尚好。营长因地方熟,剿匪有功,所以提升为团长了。外加有2000个拾石子的工人,所以便这两县交界所谓“两不管”的地方,住下三个外来人还没有危险。生活(成本)高涨,交通使粮食价格贵了。昔人武威城1元可以买70斤锅盔,而今1元买不到7斤。此地的麦价是小麦1元3升,茯麦1元6升。麦1元9升,同院住的兵,都是吃荞麦。这里很多人家都有地窖,恐怕是因为灾荒太多,每家总计省吃俭用,存下一年以上的粮食,豪绅以存30年的粮食为荣誉。地下水在地下十丈,存粮三年无臭味,真是一个天然的粮库。此地邮政代办所长告诉记者说:“此地饱得很,外面看起来是穷。”虽然(他这么说),(但)据说,实际上吃饱的人也不太多。虽说开发西北的呼声已过去,但建设不可忽视。甘肃当前的农业问题,除了铲除封建式的剥削及水利要有办法外,还要有肥料,抗旱种子,新的农具,和真正刻苦的农民(鸦片使西北的农民已经懒了),鸦片的种植在本省确将绝迹,不是禁的,而是地方已坏,种也长不了。要振兴甘肃的农业,一批测绘所、一批土壤研究员就应当首先在这土原丘陵上开始工作了。甘肃的每个农人都种植不了他自己的土地面积,过去政治的黑暗更使熟荒(荒芜了的耕地)加多,我们而扩大粮食生产,这一个天然的粮库,极应当扩充起来!第3天是一个有暖和太阳的晴天,这时候车站人的代表是勉强派出去了。20余人散布在院子里徘徊。这里虽然是一个贫苦的地方,但生活程度之高不亚于大都市。同车的有蒙藏委员会的王彝九先生,他告诉我们甘肃河西一带的苦况,“有几个县,你有钱也会买不到东西吃。”下午,又和村长讨论到救国公债的合理分配,他们是300户的村庄,摊派了600元。第4天,静宁站长协同我们的代表来了一部货车,站长告诉我们说:“再过半个月,就连货车也坐不成了,公路局根本没有车。”我们一群人只得欣然爬上了这一匹铁骆驼。前面又是300里的丘陵地带,有名的危险区域华家岭。铁骆驼喘着气爬上又爬下,沉重的苍黄颜色使人起了倦怠。路基还好,坡地都没有铺石头,汽车尾部追随着烟幕,络绎着像是一条土龙。这天的中午很暖和,青青的天,犹挂着芽状新月,汽车爬着山腹又转上山梁。高地的积雪在融化,梯田的边际背阴处都嵌了框,辉映的日光里像是都市商铺的净洁晶明的白“年红”。远处荒草堆里有着凌乱的雪堆,像癣疥,又像疮疤,但有些白的癣疤能够移动的,那是羊群。为了畜牧,这些荒地应当倡种苜蓿。黄土,黄土,没有林木。峡地边,角落里也曾看到一二所村落。那土制的房屋遥望如玩具,财东们还有园子,上面有守望台。各处的草垛都像野生的茵苇,丛生在墙边,偶然也见到一所崭新的小庙,这又可谓是灵魂的寄托所。汽车夫告诉我,这一段地带在交通路线未定之前,是一眼望不到人烟,现在已经好多了。一路上邮车、货车都是胶皮轮,牲口在拖着徐末。汽车一天的路程他们要走4天,落后,落后,随时都在落后。这个区域里偶然也看见到一点绿色,那是冬麦的萌芽,当地习惯不种冬麦(因易冻死),每年只收获一次,现在竟也有人敢在向着旧有习惯战斗,向着自然界抗争,这是值得奖励的事。我们如若希望这天然仓库能充实,西北的“一年两熟”,技术是要加工来研究的。夜晚,宿在定西县。夜站检查严厉非常。他除了看记者所有证件外,还费了两个钟头把记者所有的东西加以检视,连朋友托带的信都拆开。最后,他说:“这时候你们知识分子出门有点麻烦,我说句不好听的话,这是知识分子里的汉奸太多。”记者唯唯。(未完待续)